一年前的今天
這個時刻我在哪裡?
我在離馬偕醫院最近的一間旅館裡
正在為爸爸的病況有稍稍好轉而安心一點
將自己梳洗乾淨
跟媽媽和姐姐一起躺在床上
雖然身體放鬆了
但是心裡還是一直記掛著躺在加護病房的爸爸
隔天起來跟著媽媽胡亂吃了點早餐
閃過酒駕的車子
快步的走進醫院
到了加護病房外
我在椅子上忍不住睡意又睡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
是媽媽哭的亂七八糟的臉
"醫生說爸爸已經沒救了"
我呆了呆
那..現在能做些什麼?
喔..打電話call趕去上班的姐姐快到醫院來
趕快打給家鋒告訴他現在的狀況
趕快通知親戚
就算手不斷快速的動作
但腦子裡還是一直停留在
"真的要跟爸爸分開了嗎?"
至於
"昨天不是還清醒過來了嗎"這個念頭
早已經微小到我都忽略了
不
說不定我是故意忽略的
因為越重複去想只會越難面對眼前的事實
我一向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情
之後的幾個小時
很多的親朋好友都來了
媽媽好像抱著其中一個哭
大家要輪流進去看爸爸的最後一面
我跟姐姐很鎮定的
幫要進去加護病房的人輪流穿上防護衣
我還溫柔的叮嚀
"要記得用酒精消毒一下手喔"
我很冷靜 甚至冷靜的有點過頭
就好像大家要進去看的不是我的爸爸一樣
其實
我也只是在假裝
因為在那個時候眼淚只會亂了場面
因為媽媽已經哭到不行
所以我必須冷靜的應付來的人
終於
輪到我跟姐姐了
走進加護病房
一間一間的隔間裡
躺著正在搏鬥的人
護理站的醫生護士正忙著
我走向爸爸的那個隔間
好像有一萬公尺長
不過最後我還是見到了爸爸
只是錯過了昨晚他清醒的時刻
聽說他昨晚清醒的時候想要找我
可惜我回家去拿藥
沒想到
再看到爸爸的時候
他眼睛半張著
雖然眼球動來動去
但已經沒有意識了
這時我終於忍不住眼淚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輕輕的在耳邊叫了聲爸爸
沒有反應
醫生進來了
說強心針只是拖延之計
我呆呆的看著尚在跳動的心電圖
雖然很慢
只有40幾
但那是唯一能夠說服我爸爸還活著的證據
一下一下的跳
多跳一下
在我的眼中都好像奢侈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
媽媽不知道說了多少話
姐姐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眼淚
我看著那心電圖
不跳了
我那時候才能體會
連續劇上為什麼每次都喜歡特寫這個
因為那時候
眼睛裡只看到那個,看不到其他東西
就這樣
心臟不跳了
醫生宣佈了死亡時間就走了
房間裡還是只有我們三個
我握著爸爸的手
還是溫溫的
突然有種衝動想跳上床
揪住爸爸的衣領大吼
"你不准死!!!快給我起來!!!!!!!"
不過想沒人會讓我這麼做
我就只是緊緊的握著爸爸的手
感受一下最後的觸感跟溫度
也一直看著爸爸的臉
想記住爸爸的樣子
只是看到爸爸的嘴巴因為插著呼吸器太久
導致斷氣後嘴巴合不攏的樣子
有種不忍心再看下去的感覺
除了這個之外
其他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等到護士小姐來幫爸爸換衣服
我們才走出來一下
我邊走邊回頭看看護士小姐們很恭敬的喊著
"葛先生,現在要幫你換衣服囉"
再看到爸爸的身體被護士翻來翻去的
才意識到
那已經不是個活人的軀體了
那是一種感覺
看到四肢那樣的垂下,隨著翻轉的向心力動作
我只有一種感覺
爸爸真的死了
很殘忍
原來那就是屍體
護士小姐換好衣服後
我們進去檢查
穿著平常在家會穿的衣服的爸爸
感覺很像很親近
卻又很遠
我握著爸爸的手
還是溫溫的
我仔細的看著爸爸的手
那個曾經牽著我逛書店
買東西給我吃
一起從停車場走回家的那雙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跟爸爸出門再也不牽手
不知道是我長大了
還是爸爸害羞了
不管如何
最後一次握著這雙手
我懷念著這個觸感
我不會忘記
這雙有智慧的手
牽著我長大
給過我很多
葬儀社的人來了之後把爸爸裝進屍袋移去太平間
等車子來直接送去殯儀館
比較親的親戚也跟著來
我推著爸爸的遺體到了太平間
原來太平間就是這樣的空間
媽媽因為太難過了
還打開屍袋
一直摸爸爸的臉哭泣
我什麼話都沒說
只是靜靜的掉眼淚
大人說要念經
我也跟著念
只是腦子裡一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跪拜..叩頭..
大人說什麼我就照做
就這樣念了一個小時
車子來了
大家坐上車照例過橋要喊
一路搖搖晃晃的到了板橋殯儀館
把爸爸的遺體移下車
姐姐到遺體冷藏室寫好文件
裡面的人來領收了爸爸的遺體
要冰進去的時候還打開來讓家屬再確認一遍
這個舉動讓媽媽崩潰
終於到了要分開的時候了
我眼睛連眨都不敢眨
就怕錯失了任何一看看到爸爸最後一面的機會
就這樣
眼睜睜的看著爸爸被放進了冰櫃
關上冰櫃門
接著是一連串的法會
到了晚上才到家
回到家並不是告一個段落
而是才開始
看到家裡的一切
有關爸爸的東西
都讓我們三個人大哭
尤其是走到爸爸房間
躺過的床鋪都還沒收拾
一樣的東西一樣的地方
只是有個人再也不會再出現
這個家已經永遠的少了一個人
那種景象更是讓人痛苦
尤其是一件一件的整理爸爸的衣物
準備要燒給他的東西
三個人就像瘋子一樣
想著回憶而笑
看著遺物而哭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才一年呢
現在想起在佛堂的日子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樣
甚至還懷疑真的有那段日子嗎?
很多傷痛都已經漸漸散去
只是偶爾看到爸爸的照片或是牌位
才會記起那一段痛不欲生的日子
像現在
我正聽著V6的新歌邊打網誌
媽媽每天還是看著韓劇下BT
姐姐每天上班下驢子想學長
一切都很正常
上天賦予了我們遺忘的能力
只是也有些後遺症
像是我的失眠怎麼都沒辦法好轉
媽媽跟姐姐有時還是會哭泣
忘記的只是那時傷痛的感覺
但是曾經相處的人卻怎麼也磨滅不了的
就要搬家了
搬離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我不知道以後還能記得多少
人都是健忘的
我不希望在這間房子發生過的快樂和不快樂
都隨著搬家而消失
所以我真的很不希望搬家
我甚至想要把來看房子的人都殺死
我甚至想盡各種最快賺錢的方法想買下這間房子
只可惜
我什麼都不能做
只能一箱一箱的收拾
等著搬去新家
那回憶呢?
帶得走嗎?
我不要
不想搬
不想搬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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